————————
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来说,最残酷的一件事莫过于让他有了本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阴沉城府。
马忍洲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就是能吃上一顿热乎的饱饭,晚上别淋雨,被人欺负了能有人站出来给自己撑腰,其实很简单却偏偏是奢望。
所以这个孩子从记事起饱尝了冷暖之后,就开始剑走偏锋。
他模仿着许仙上山摘野果抓野味,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长得再壮一些,苟小圣就是他理想的样子,靠着自己能饿不死。
兴许许仙都不清楚,在两三年前,他独自一人上山的时候,背后会远远地跟着一个鼻涕虫。
有一次,他看见许仙背着一筐草药下山,从半山腰差点摔到悬崖下,背筐里的草药洒落一地,少年险象环生之后,一边捡起散落的草药一边抹着眼泪。
他殊不知,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第一次上山的鼻涕虫亦是一脸委屈的大哭。
马忍洲足足跟在许仙后面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将上山的路记在心。
后来,他和许仙那里学会了怎么用竹丝制作陷阱抓野鸡野兔,怎么使用扎枪狩猎。
有一次马忍洲掉进了山间石缝里,若不是许仙把他拉出来,说不定他早就死了烂在石缝里。
许仙采集野果会刻意留在树上一些,但马忍洲从不去采摘,他非要去别的树上找,归根结底还是不相信许仙,他怕许仙会是和苟小圣一样的阴险人物。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这个镇水街里最穷酸的孩子,从小就不曾相信过任何人。
尤其是刚才仅仅一瞬间,他仿佛凭空多了几十年本不属于自己的阅历,更加坚定了马忍洲的这个想法。
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声嘶力竭。
直到赵胄被吵得心烦意乱,呵斥道,“闭嘴!”
马忍洲声音瞬间戛然而止,惊慌的看着对方。
赵胄没有再搭理他,心湖之中有两道声音分别响起,在嘱咐着他在镇子上要尤为小心。
赵胄缓缓回神,“圣贤的后人……”
这一刻,浓眉少年内心大为焦躁。
—————————
簪花巷陈家。
陈河图几日来当属镇子上最忙的那位,县尉陈灵官还笑称他是‘大忙人’。
大晋京城、玉宫京城,北唐神都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传而来,而陈河图则是需要将这些书信送去陈灵官的面前,一些不重要的信件则是需要陈河图来整理归拢到了衙门的卷宗室里。
陈灵官放下手中的笔,倚靠在太师椅上伸了个懒腰,他看向陈河图,“听说你最近和你家老爷子大吵了一架?”
正埋头誊录卷宗名录的陈河图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陈灵官打趣道,“不容易啊,远近闻名的大孝子也难得学会了顶嘴。”
陈河图抬头愣了一下,满脸苦涩的笑了笑。
“还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陈河图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老爷子陈怡本打算让他走仕途,最好能进入大晋京城某个一官半职,最好能像是魏家的魏醇那样,如此一来,陈家也能鸡犬飞升,在簪花巷扬眉吐气一把,即便不济,也要得去州牧府邸中谋差事。
所以,陈怡才会让他和县尉陈灵官打好关系。
可陈河图志不在此,或者说他自知自己几斤几两,大晋仕途本就不适合他这种人,再者魏醇当时是什么世道,大晋方才开疆扩土的世道里,魏醇才能得机会扶摇直上。
如今世道早已经变了,他陈河图哪有胆子比肩魏醇,这不是不自量力吗?
还有就是不久之前陈灵官和他的那次彻夜长谈,反而让陈河图内心有不小的触动。
陈灵官在和几个世俗王朝做一桩不小的买卖,其中就牵扯到了陈河图,只不过需要他付出不小的代价。
陈灵官打算了对方的神游,缓缓开口,“要不要我陪你回一趟家,也好帮你说说情,最近忙的很,正好忙里偷闲和陈怡老爷子去下几盘棋。”
陈河图叹道,“要是真是三言两语能说服他那倒也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爷爷就是好面子,他指定嘴上笑着敷衍你说好好好,背过头又来对付我……”
陈灵官点头称是,“确实。”
“陈怡太希望子孙成龙成凤,最好是金榜题名光耀门庭,只不过现在这个世道,又岂是那么简单的?当然,这样不是说一定没机会,只能说很渺茫,大晋王朝这才三百年的历史而已,且还是最不注重儒家的那个王朝,一直被人称之为‘蛮子’,就是这样一个环境,那你可知道如今大晋有多少学阀吗?”
没等陈河图思索,陈灵官自问自答,“足足百余个!”
陈河图嘴唇嗡动,说不出话来。
这个数量,已经是想当可怕的了……
他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这才三百年而已。”
“是啊,才不过三百年而已,就已经把天下读书人的出路近乎给堵死了,再想要出头,难如登天。”
陈灵官走到他侧边,拍了拍他的肩头,“所以我才和你说了那件事。”
陈河图点了点头,神色复杂。
陈灵官道,“这两日之内,大晋的沈重器,玉宫的赵胄,还有青雀朝的皇子都分别来找我谈过了,我暂时还没有给他们答复,实则就是想要待价而沽,哪家出的价钱高,我才会答应这桩买卖,只不过玉宫在背后里玩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小聪明而已,让一个叫周缘的替死鬼借尸还魂,企图先在北山那里占据一席之地,这些小手腕我都看在眼里,之所以现在不打碎周缘的金身,是给玉宫留了几分薄面而已,等时机到了,随时都能碾碎那座金身。”
陈河图一脸茫然。
陈灵官继续道,“等时机成熟,大概也就在这个十几年之内,玉鼎洲版图会横空多出一倍多,势必会需要更多的道家灵官来坐镇山川大泽,我应该能为你争取到一个位置。”
陈河图郑重到了一声谢,却高兴不起来。
想要成为道家灵官,有一道坎,他自始至终都迈不过去。
那就是舍弃肉身。
换言之,就是死。
陈灵官自然看得出对方的顾虑所在,缓缓道,“还有十年的时间,在此期间,你可以娶妻生子,尽尽孝道。”
陈河图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之后,从椅子上缓缓起身,“我先回一趟家。”
————————
陈怡坐在宅子中心处的那颗老槐树下,老槐树有多少年头陈怡也不清楚,但少说也有千把年的岁月了,光是遭雷击的次数就不下五次,如今的老槐树只空剩下空空的主干,大部分侧枝都枯死了,最近十年每年逢春只会发出一根拇指粗细的嫩枝条,证明它还没彻底死。
最近这段时间,陈怡的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不日一日。
按理说,他还没老到那个程度,却架不住倒春寒的一记回马枪,这几日几乎都待在家里,不敢出门吹风。
陈怡老眼浑浊,失去了往日的锐利。
喃喃自语起来,“也不知道今年春天,这株老槐树还能不能抽出新芽儿。”
&nbs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