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地因刚散去了许多人,暂时空了出来。但云上城太过繁华,人流往来,很快便又被他处而来之人填满。
楮语闻言沉默,几息之后从怀玉手中抽出手,后退一步,面色平静,道:“随我来。”
怀玉于是便就跟上了楮语,一言也不多发,竟莫名听从她的话。
尹书文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只剩下其身死的剑侍与婢女被人流避开。
想必尹书文方才只将楮语当做低阶无名星修,又见怀玉一介散修且言行一直温和,才敢出手偷袭一人。
不料怀玉竟强悍到直接将她的剑侍与婢女当场反杀。
而据围观修士全数散尽的行为,可以想见云上城中应当并无人管束修士之间的争斗。
那这尹书文但凡不想死,都该离去了。
楮语只扫了一眼尹书文落地那处,见其不在,眼中亦没什么情绪。
而后四人由楮语带着在附近寻了一间名为玄字天茗阁的茶楼,上了位于最高处的玄字一号茶室。
此茶楼商股几乎尽在昴君手中,因而玄字一号茶室本就是特意置留出来的。
楮语既不在崇一面前遮掩自己所拥有,也不故作什么解释。
崇一见了,亦未多言半句。其实在她心中,楮语便是成了玄元真君,她觉得自己似乎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或者难以接受。
玄字一号茶室内。
楮语与崇一坐在一侧,怀玉与崇远落座于另一侧。
崇远目不斜视,楮语与崇一则皆将目光落到了怀玉身上。
楮语面色温静,声色亦温,先问道:“玉呢?”
方才被偷袭的尹书文打断而未还给楮语的玉,一路走来一直被怀玉握在掌心。
此时闻楮语问,他便抬手将它递出,动作温柔地放在了中间的茶案上。
楮语却未立即伸手接过,只静看着玉。
几息之后,仍是温声,问道:“此玉从何而来?”
怀玉目不转视地看着楮语,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眼底尽是无瑕的温柔。
闻楮语问,吐字温缓清晰,答道:“捡来的。”
楮语不动声色地顿了顿,不过此答案也算是在她猜测之中。她神态自如地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问:“从何处捡来?”
怀玉想了想,答:“地上捡。”
“……”楮语默了一息,面色惯常平静,再问,“哪里的地上?”
怀玉又想了想,答:“风雨里。”
楮语:“……”
“咳!”崇一忽的咳出一声,旋即抬手掩唇,但遮不住其已经扬起的眉梢与眼角。
不过楮语立时便想到了丢玉那日确是“风雨里”。
她看着以温柔的神情自然的语气接连道出两个出人意料的回答的怀玉,启唇询问第三次:“在十四洲的哪一洲捡到的?”
怀玉这次回答得很快:“不知道。”
楮语:“……”
崇一的手于是未能从唇上放下,连肩膀都微微颤动起来。
楮语神容平静,径直抛却方才的问题,问:“你从何处来?”
怀玉突然沉默,显而易见这个问题竟似乎难到了他。
他无言思考起来,且还无所察觉地垂了眼,像是陷入了颇深的纠结之中。
半晌,他才抬眸重新看向楮语。
神情依然是无暇的温柔,但楮语却觉得他此时的眼神好似有闪躲之意……
而后便听得他答:“低处来。”
“嘶!”崇一在怀玉方才思索的那段时间里终于放下了手,悠悠给自己斟好了杯茶。此时刚端起茶杯,闻言手猛地一抖,大半杯尽洒!
失算了。
楮语依然神色平静地看着怀玉。
然此瞬无言的她与方才不同,突然便显得微微疏冷起来。
怀玉竟很快察觉出了这一分不同,主动开口道:“来找你。”
楮语依然未言。
怀玉看着她,好像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但却不知道自己下一句该说什么。
他想了想,伸手把茶案上的半块玉往楮语那边推了推。
而后他抬着手,将双手上的玉扳指、玉镯尽数取下,放到茶案上。
没了这些胡乱套在一起的玉饰,忽然可以清晰分明地看见他的手白得近乎通透,肤下的经脉透出淡淡微红,恍如血玉中的脉络。
怀玉将手收回到自己腰间。
一柄白玉骨扇被他取下,也放到了茶案上。
他再将手探向腰间。
听得一声极轻微的离合之声。
接着响起了各色玉石撞击的玎珰声。
佩在腰间的那数十枚玉佩被怀玉连着嵌满玉石的腰带一并取下。
也放到了茶案上。
一时之间,楮语与他之间的茶案上堆满了各式玉石。
怀玉停下动作抬眸看向楮语,然刚欲启唇,又顿了顿,想起了什么。
而后便见他抬起手——
将束发的玉冠也取下放到了茶案上。
半束的长发瞬时尽数披散下来,忽而给他添了一丝妖治之色。
他毫无所觉,只看了眼满茶案的玉,似是满意地顾自微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楮语,语气与声音皆一如既往地温柔:“送给你。”
楮语眉梢微挑,眼底亦生微讶。
“咳、咳咳咳!”崇一这次茶已入口,闻言当即呛了住,咳得略显夸张但真的有些难以克制,她忙抬手顺喉。
崇远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
楮语心知崇一为何呛到,旋即偏头向她投以关切的目光。
崇一忙又摆手,半咳半笑道:“没事没事,小僧喝得太急。”
楮语颔首以应,见她缓过来,才偏回头来。
便又见着眼前怀玉从身上摘下来堆了满案的各色玉质物件。
楮语默了默,几息之后,抬眸看向怀玉,却没应他的话,而是反问一句:“这些也都是捡来的?”
怀玉闻言,忽然离茶案近了几寸,似是想靠近点看透她的想法,但又很快放弃,答道:“不是的。”
“哪、何……”楮语想到怀玉先前的几句回答,连续自断两次话语,维持着语气的平静,温声问,“那它们怎么来的?”
怀玉将她的每个字都听入耳中,等她话音落下,才答:“送我的。”
楮语于是问道,仍温声:“何人送的?”
怀玉想了想,答:“朋友们。”
楮语微一挑眉,神色与声音依然平静:“你的朋友们送你的玉,你却将它们都送与我?”
怀玉一直看着楮语,无任何犹疑:“都送你。”
楮语便问:“为什么?”
怀玉突然又被难到了。许久,他似乎终于想出来了,缓缓笑起来,整个人愈发温柔。
字字温缓且清晰:“我乐意。”
“……”
茶室内本因怀玉方才长思而安静了许久,这一瞬变成了寂静。
一直面无情绪、目不斜视的崇远,终于明显地分了一分目光给怀玉。
虽只有短短一息。
崇一扶额,心中有声音大响:
气质如此温柔的一个人,到底是谁教的他这般说话!
楮语克制着平静而自然地眨了眨眼,沉默几息之后,伸手拿起茶案上最靠近她的那半块玉石,蜷指握在手中。
以她在与怀玉对话的这短时中的观察,不必自玄字环中取出那半块长庚玉,亦已可以确定手中的这玉就是她所丢失的那另外半块了。
楮语握着玉,对上对自己所说出的话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的怀玉的目光。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温柔无暇。
她也便展现她惯常的温静柔和,改了称呼,道:“这确是我旧日丢失的玉,今日多谢道友将它送还于我。”
而后她顿了顿,看了眼茶案上怀玉从身上取下的那些玉饰,再抬眸回视他,接道:“至于道友的这些玉,则不必送我。我亦不可收。”
怀玉闻言便要启唇,被楮语温声而自然地打断:“我名楮语,中洲太微门弟子。今日有事需得先走一步。道友他日可来太微寻我。”
怀玉不知道有没有将她的这番话听入耳,问道:“你去哪?”
楮语已站起身来,静看他两息,最后只道:“云上城内。”
-
楮语三人便与怀玉道别,按照原本所商定的计划前往玄元万宝阁。
崇一向来是心中清明之人。出了玄字天茗阁,路上便没有提及怀玉半句,只与楮语一边赏云上盛景,一边谈风闻趣事。
然临近玄元万宝阁时,竟又生了变故。
不过倒不是与怀玉那般当街被众人围观的什么变故,也不是楮语三人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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