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一日,平安无事,马队在预定的驿站入住。
张阿谷下马时,犹豫着要不要让傅希言请裴元瑾他们一起进来,虽说驿站只提供过路的官员使用,但让下面的人挤一挤,匀出几个房间还是没问题的。
他把想法跟傅希言一说,傅希言让他往外看。
驿站旁边的空地上,一座精致漂亮的小琉璃屋凭空而起。虞素环正指挥人往里搬运东西,裴元瑾最后一个下车,进屋前,还往他们俩探头的窗户淡淡的扫了一眼。
傅希言:“……”他好像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嫌弃。
张阿谷:“……”不,他看到的是得意。
总之裴元瑾的劳模人设依旧无从谈起,装逼人设依旧屹然山立。
张阿谷默默地观察了两天,发现储仙宫十分迁就他们的行程,胆子顿时大了,按捺不住地想要通过傅希言去结交一下这位武林巨擘的继承人。
两世宅男的傅希言实在处理不来这种功利性社交,又怕他日日来吵,就非常直男地给他开了封介绍信。
张阿谷拿着信去了,过了会儿,郁郁地回来,幽怨地看着他:“小伯爷,您不愿意就算了,何必拿奴婢开涮。”
傅希言一脸无辜:“此话从何说起?”
张阿谷拿出介绍信,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您看看您写的什么。”
……
姓名:张阿谷
性别:男
年龄:比我大
体重:比我轻
工作经历:原御用监典簿,今传旨使者
特长:目测是社交达人
……
傅希言疑惑:“哪里写错了吗?”
不知“社死”却经历社死的张阿谷气得不想理他,傅希言乐得耳根清静,假装不知。
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相处一路,临近镐京,张阿谷借着路边的野酸枣树,又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冷战。傅希言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吃着酸枣,呵呵一笑。
因为是皇帝下圣旨召回,傅希言回镐京之后,要先和张阿谷一起去皇宫复旨,但建宏帝一早派宫中使者在延兴门等候,特允其先归家,次日再来皇宫面圣。
张阿谷羡慕地说:“陛下体恤傅公子。”
傅希言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照着电视剧里常演的桥段,对着皇宫的方向,遥遥一拜:“臣谢陛下恩典!”
张阿谷对他刮目相看,还以为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没想到竟如此懂得装模作样!
……得赶紧学起来。
他语气柔和地让他向永丰伯府诸位转达问候。
傅希言称赞张阿谷此行指挥得当,能力出众。
两人愉快告别,各回各家。
傅希言坐在马上,看着沿街叫卖的摊贩,跨篮而行的妇人,来去匆匆的汉子,天真烂漫地绕着父母闹腾的孩子,才终于有了回家的真实感。
他骑着马,穿过坊市,一点点靠近永丰伯府宅邸,心中激动难抑。只是……
只是裴元瑾他们为什么还跟着自己?
傅希言回头看了好几眼,发现对方的目的地确实与自己一致,忍不住跳下马来,上前敲了敲马车。
车窗打开,露出一只可爱的猫头。
虞素环举着猫坐在车里,笑呵呵地说:“我们在镐京人生地不熟,无处可去,还望傅公子收留。”
傅希言想:当我不认识祥云标志?怕不是我走的每条街,都有储仙宫产业吧。这话虽有几分夸张,但储仙宫少主驾临镐京,当地风雨雷三部早一步就准备了好几处住所任他们挑选,只是都被否决了。
傅希言看着马车上醒目的标志,从延兴门进来这一路,不知被多少人看过,便知此事答应与否,都不会改变他当狐狸精的事实——狐假虎威的狐。
他文绉绉地回:“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虞素环面露期待之色:“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住过公侯家。”
傅希言点头:“我也没住过。我爹只是个伯爵。”
虞素环丝毫不尴尬地接道:“那便预祝令尊早日晋升。”
傅希言仔细一想,觉得也不无可能。
如果七公主“私奔”有三皇子授意,而皇帝知道后,又没有实质的责罚,说明结交储仙宫是皇帝下令——至少是默许的。如今自己带着储仙宫少主上门,也算殊途同归?
只是他原本就深陷泥潭,如今怕是更难挣脱。
他想到了明日的面圣。
唉,镐京,镐京。出去的时候想回来,而回来之后,虽然有家人陪伴,不再孤身奋斗,但千丝万缕的麻烦也会随之而来。
车厢内。
狸猫挣扎着从虞素环身上跳下来,蹿到裴元瑾怀里。
裴元瑾靠着软枕,逗了逗猫下巴,语气淡淡地说:“镐京的眼线真是明目张胆。”只差跳到他车厢顶上来了。
虞素环说:“毕竟是天子脚下。”
那又……
如何?
裴元瑾拔下发上的赤龙王,挑开窗户,将瞬间变成一把剑大小的赤龙王随意朝天一挥。
浅蓝色的天空骤然间被晚霞般的金橘色覆盖,炽热的温度透出凌厉的剑意,以弥天之势向四方告诫——
犯我者死!
傅希言在街上找了个跑腿,让他先一步通知家里储仙宫少主到访,且要借住一阵子,自己带着储仙宫的车队悠然地绕了段远路,才姗姗归来。
永丰伯府门口,傅礼安带着傅冬温相迎——这个接待规格,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江湖如朝堂,也分许多派系。
如储仙宫与天地鉴,因莫翛然,已形同陌路;
又如在南虞朝廷扶持下飞速扩张的灵教,目前正坐三望二争一;
北地联盟拉拢、吞并了不少江湖门派后,已有南下争锋之意……
因此,储仙宫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派,但江湖竞争激烈,对手也个个来历不凡,永丰伯府在它们面前,委实弱小。
在弄清楚傅希言和裴元瑾之间的关系前,傅辅不想轻易让伯府卷入江湖纷争中去,便将裴元瑾的此次到访,当做小辈间的交往,只派出傅礼安这个伯府继承人以示尊重。
傅希言许久不见兄长,内心激动,张臂迎上去,就见傅礼安敷衍地拍拍他的肩膀,目光直接掠过他,望向了身后的马车。
傅礼安因是家中嫡长子,律己甚严。礼仪体态,一直都向最高标准看齐,虽然容貌不是最出众的,但也是远近闻名的气质美男,他嘴上不说,心中也是引以为豪的。
可他的优雅再如春风拂面,对整个环境也毫无杀伤力。而裴元瑾一下车,那凛冬般的寒意便扑面而来,倒不是他身上带着寒气,而是那拔剑出鞘般的凛冽气势,令人瑟瑟生寒。
傅希言见虞素环正奇怪戴着幂篱,将整个面部都遮挡起来,傅礼安已经上前寒暄起来。
他的这位大哥,真应酬起来,也是长袖善舞的角色。
储仙宫这边派出的是虞素环。
傅希言见两人隔着沙罗,有来有往地说着,又觉得以古人保守的观念,这幂篱戴得妥当。
傅礼安原定设宴为他们洗尘,虞素环以舟车劳顿婉拒了。傅礼安便识趣地表示改日再约,让人将饭菜直接送到傅希言住的小院里。
傅礼安小声说:“爹让你这几天住他院子里去。”
伯府家大业大人口少,久不住人的房子多少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而常住的院子又彼此相邻,不适合做客房。幸好当初傅希言为了做实验,特意搬去了角落位置,是最优之选。
傅希言抗议:“在我爹眼皮底下住着,有什么自由可言?”
然而抗议无效。
之后的安置交由他负责。
头一次看裴元瑾手下布置屋子,傅希言才知他平日里过得多精致奢侈。
作为伯爵之子,他房中陈设也算是这个朝代的高级货了,甚至有两件珍贵的古董,然而裴元瑾一换,便衬得他原本住的像乞丐窝。
他不免愤愤,当初祥云布行也没见你这么讲究,这埋汰谁呢!
虞素环说:“少主这次可能要住得久一些。”
傅希言心里咯噔一声:“有多久?”
虞素环笑吟吟地看着他。
唐宝云没了,傅希言便成了这世上唯一一个吃过混阳丹的人,不管裴元瑾高不高兴,都不能让他离自己太远。
傅希言“伺候”到夜半,才算让这位爷舒舒服服的上床睡觉。他揉着困倦面容,走出院子,正准备带着小厮去小晨省那里挤一挤,就被傅辅派来蹲守的人直接请走。
花厅里,傅辅和傅轩都在。
傅希言去洛阳这一路走得一波三折,傅辅和傅轩虽未亲眼看见,但听着“前线”邸报,都胆战心惊。一会儿是七公主失踪,一会儿又是张大山下毒害人,还被赎走。
两个家长都后悔当初没有顺傅希言的意,让他离职,可是当傅希言回来,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后悔就变成了欣慰。
玉不琢不成器,果然还是要出去经历一下风雨,才能茁壮成长。
趁着儿子进门这段路,偷偷上下打量好久的傅辅,在傅希言望过来时,立刻端起严父的架子,训斥道:“出门多日,不知家中父母记挂,竟连一封家书都没有,若非魏大人向陛下上表,我还不知道锦衣卫里竟有人害你!”
……破案了,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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