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营地里点燃无数片篝火,热浪带着烤肉的滋滋香气,一浪高过一浪地扑到人脸上。
因此许多士兵直接脱了衣裳,袒胸露腹地享受这一场盛宴。
这一路行军吃得都还不错,但今晚尤其奢靡,将军竟然大手笔地赐了牛酒,尽其享用!其中蕴含的意味令这些老兵们感到不安,但更感到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
这意味着将有一场恶仗,而此时他们既扎营于长安城下,这场恶战更是不言而喻。因而在胡吃海塞之余,每个人也在交头接耳,询问着这一战究竟有何犒赏?
单个的士兵渺小而卑弱,愚蠢而闭塞,但当他们聚在一起,就成为了这片大地上最强大,也最冷酷的力量。无论一名将领待下如何严苛残忍,他可能会因为心情不好而鞭死几个士兵,但绝不会因为心情不好而拖欠士兵的军饷。
想他们前进,要钱;想他们后退,要钱;想他们冒着箭雨,顶着落石,一步步地攀登上长安城墙,要很多很多的钱。
不发足够赏金,士兵绝不会对将领献上忠诚。相反地,他们不介意将自己将军的头颅卖出一个好价格,换一碗饭吃,甚至如果他们饿得太久,也是会免费替敌人解决一项心头大患的。正享用着牛肉与醇酒的士兵们忽为军帐中传来的嘈杂声而吸引过去,然后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景象便展现在眼前。
郭汜的亲卫自军帐中抬出了十几个箱子,每一箱里都装了珠玉金银,丝帛绫罗,现下毫不吝啬地倒在营地中央,顷刻便堆成了一座小山!周围火光交织映衬下,当真是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看得人口水都忘记擦一擦,直盯着那金银珠宝垒起来的小山发愣。
而在金银堆起的小山之后,军帐中又牵出了百十来名女子,火光映衬下虽看不清面庞,单看那个细柳扶风的腰身也知道,这些女子不是一路随意劫掠到的那等货色。因而在一片沉默后,所有的军士都迫不及待地望着故作高深的郭汜,等他到底要讲些什么。
郭汜根本就不是一个能故作高深的人,他原本同贾诩请教了一大篇抑扬顿挫,提升士气的东西,但喝过酒之后就全忘了。
因而他站在军帐之前,竟然一时半会儿没想好该说点什么。
于是贾诩十分贴心地向前一步,神情肃穆地望向士兵们,高声说道。
“董公是我们凉州出身的将军,是纵横天下的名将!他以忠心与热血报效国家,征战边疆数十年,身经大小百余战!”立于火光之后的文士厉声说道,“朝廷却以阴谋和背叛回报他!只因他与诸位一般,出身于寒微之中,朝廷便不念及他的忠义,阖族身死不算,那些狡诈的公卿和无忠无义的并州狗,竟还将董公的尸体拖出宫门践踏羞辱!”
那些士兵们的眼神顷刻就变了,甚至连郭汜的眼神都变了。
“今日将军所为者,皆董公授我等之道义,”他继续说道,“‘为者则己,有者则士’!这牛酒非为我,而为董公在天之灵!”
那些士兵们颤抖着嘴唇,红着眼圈,甚至连鼻翼也剧烈地抽动起来。贾诩望了一眼郭汜,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郭汜上前几步,大喝道。
“我今将金银美人分赠同袍,不求诸位为我挣得功劳,只求你们攻陷长安,为凉州人雪耻,为董公报仇!”
“为董公报仇!”
“为董公报仇!!!”
“血洗长安!”
“血洗长安!!!”
“明日有能先登者,”郭汜咬牙流泪道,“仕之造士,赐之上田上宅!”
于是军营里便被震天的欢呼与战吼声淹没了,见气氛正好,贾诩挥了挥手,将那世家大族,地方豪强家中搜罗来的女孩儿尽皆丢进了军营中,再以歌舞美色助一助兴。
他是不信谁有什么在天之灵的,在他看来,人死如灯灭,死人是没有力量的,但可以稍微利用一下,毕竟他很相信重赏与复仇能激起士兵们的战意。
另一方面,贾诩甚至也不在乎明天能不能攻下长安。
但一波令人胆寒的进攻是必要的,它能显出西凉军威,令守城士兵胆寒。
并州人轻易不会投降,他们很清楚城破之后会面对什么,但也不妨给其他的守军看一看,看看他们到底能不能与西凉人相抗衡。贾诩这样想着,将狂欢的军营留给了郭汜,自己拿起青铜酒爵,喝了一口葡萄酒。
那是自三辅之地的豪强家中搜掠出的,最上乘的葡萄美酒,色泽殷红如血,但贾诩为人素来克制谨慎,哪怕是这样的美酒,他也只喝了一口。
红日又一次升起在关中平原上,提醒着守城士兵,新一轮攻城又将开始了。
但负责瞭望的士兵很快发现,今天的西凉人与往日不同了,他们依旧驱动百姓,但百姓们多是作为民夫,扛着梯子向前跑,攻城主力则变成了第一排长牌兵,而后藤牌兵以藤牌挡住上半身,小跑跟上的阵型。
那些长牌厚重无比,弓箭的效力微乎其微,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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