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不用在每月初去当地县衙更新过所，不用担心被遣返回去，不用看那些贩夫走卒的脸色。因此即便现在的我只是个小小的书吏，对于将来还是充满了希望的喜悦。只是这种喜悦很快就被繁重无味的工作所压垮，甚至连当初为何执意要考取蓝田书吏也产生了怀疑。这一丝动摇，似见风的野火，倏尔形成燎原之势，曾经的志在必得竟成了痛苦束缚的枷锁，当然这自然是后话。

蓝田县的民风还是比较淳朴，只是此地百姓长年与商贾打交道，身上不免沾了些铜臭之气，精于算计了些。生意多了，官司自然也不少，县衙的大门从早到晚便无一时落过灰尘。熟悉了蓝田的公务流程后，我才明白为何要设置女书吏。这蓝田县来往客商多，且长途跋涉慕名而来者亦众，这随行人员中多会有些红颜知己或妻儿相伴。不少郎君花了大价钱淘到心仪的玉石，身上便再无几个铜钱供娘子们开销，有些心狠的便会舍家弃子，独自离去用自己全部身家去赌上一把，留下这些女娘们无依无靠，只能来官府求告。还有的是长年往来蓝田，与这蓝田县当地的女娘有暧昧关系的，日子久了总有矛盾，在这衙门里撒泼打滚是常态，有时甚至有脱衣相挟者，这时候女书吏便发挥作用了，凡是有女娘告状者，皆由我负责记录，插空盯住女娘们的一举一动，有异动者立即上前施压。

刚开始，我还有些害怕，有时女娘们哭狠了，还会同情则个。但时间久了，心中那股正义之气便消泯殆尽，只有挣扎于繁琐事务的苦闷与麻木。除却在公堂，我还负责整理案件文书，往往只有在这个时候，在那些跳动的字符间，内心才能获得一丝宁静，不被外物所扰。

春去暑往秋来，不知不觉离家已两年有余，来蓝田也已九月有余，离家的时候，生辰将近，却无人记得，至今年此时，已错过了两个生辰，今年生辰，我思量着该好好给自己庆祝下才是。

林娘子，今日可有空闲？吴莫能用手中的书敲了下我的脑袋。

没有，我忙着呢。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吴莫能和赵思远，我将头埋在书堆。

啧啧，那可惜了，今日不是中秋么，我和舍近兄打算去逛逛夜市，肯定十分热闹，还有那俊俏的郎君都会来，机会难得，你确定不去？

去！我去！听到赵思远也要去，我急忙反口。

呦，这到底是去看热闹还是去瞧郎君的呀。吴莫能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

我我才不是。明日是我的生辰，我自然是去为自己置办些东西的。我慌忙解释道，又赶紧低下了头，掩盖住眼角那一丝羞涩。

哦？赵思远突然看向我，又似恍然大悟道：是也，明日是林娘子的十五岁生辰，我倒给忘了。

君如何记得？我有些诧异。

自然是看过你的簿书，不过还是忘了，该赔罪才是。赵思远温润低沉的嗓音缓缓划过我的耳朵，染红了那一弯轮廓。

君说的哪里话，君还是两年来第一个记得妾生辰的，妾感激不尽，怎敢怪罪。我抬眼看向他，又慌忙挪开视线。

称呼我表字即可，莫要如此生分。赵思远说道。

好舍近兄。

行，那便说定了，吾等一更二点过来接你。记得切莫吃东西，今晚的街市必定让你满腹而归！吴莫能挥舞着双手，大声说道。

此刻的我觉得时间可以静止，没有等级之分没有男女之别，没有失望算计我们通通卸下了防备与隔阂，只有朋友之间最真诚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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