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月桂坊的门槛，一时还有些怔愣，虽说从此不用洗碗端菜笑脸逢迎，但将来是否还会继续伏低做小谁又知道呢。思及此，刚卸下的那股劲儿，又紧绷了起来。

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我有些迷茫。

留在长安，这盛世繁华之都，虽然机会多，但生活成本高，危险程度亦高，一不小心得罪个路人，便是某家权贵，这可不是我这平民百姓能承受得住的。且来此处日久，愈发明白江公的离开，不过是权力的博弈罢了，而我又能做甚呢，江夫子在南平县或许还算颇有威势之人，然在这长安城，不过蝼蚁一只，踩死一只还有一只，又有谁记得。我亦问过许多人，没有人记得他，这位曾经的国子监祭酒。因此离开长安，去外地寻找机会，对于我而言，倒是比一味留在原地等待更靠谱些。只是此生是否还有可能再回来长安？

唉，这一年来总是患得患失，将来的事交给将来便好。现下离开长安貌似才是我最好的出路，毕竟平民百姓要想在长安光鲜亮丽地活着，太难了。

在月桂坊可以说是走在全城消息的最前端。经常会在茶余饭后听到各种小道消息，有些听听也罢，有些半真半假，有些却不是空穴来风。就好比那日有几个官家模样的人在讨论蓝田县张榜招书吏，竟破例让女娘参考的事。那几人面带不屑，说那县令必定是想着以此讨好圣人，更有甚者，还讲道不如就此放开了科举，让那女娘一同会考，到时候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呆上几日，彼此臭味相投，才是美谈呢。瞧！这些人是有多看不上女娘。满嘴污言秽语。我的怒火直逼天灵盖，但生生被我压回了丹田，毕竟有一点他们说得对，即便是圣人，亦不敢翻了这自古男尊女卑的天，普通女娘图谋在这朝堂有一席之地，简直是妄想。

是啊，这天哪能轻易就捅破了呢。即使突破了一个小角，漏出一点余光，也只能照在极少数权贵身上。若我站出来说我想捅破这天，怕是要被嘲笑贬低到一文不值。所以有些事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先把嘴巴闭上头颅低下，看清脚下之路，总有触碰到亮光的一天。

然不管怎样，我决定去蓝田县探探路的曲直试试水的深浅。人嘛，不放弃方才有希望。离开那天，我给知了去了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毕竟伊在宫里不易，哪能时常书信往来，若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治伊个勾连之罪可就不好了。

作为赤县长安的畿县，蓝田县距离长安方才二十二公里有余，且盛产美玉，历来便是屯兵行商的重要之地。因此成为我离开长安的首选之地。

俗语有言玉之美者为蓝，靠近蓝田县，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矿坑和堆积成山的石头，有传说秦始皇传国玉玺就是用蓝田水苍玉制成，此后玉玺一直作为皇权的象征，其稀有程度与名贵性可见一斑。我曾有幸见客人戴过一对儿，浅绿色玻璃种，似一条清流小溪环绕手腕，甚是清丽动人。

一路上，问了许多叔伯婶娘，终于找到了县衙，果然在门口左边布告栏中有贴着一张告示。不过风吹雨淋下，已经发皱泛黄了，我认真看了其中的内容，尤其是看到报名截止日期，终于松了口气，翘起了嘴角，还好今日还可报名。

请问这位官爷，门口告示说聘请书吏，是否在此登记报名？我小心恭敬地问道。

那人右手撑着下颌，眼睛眯着，疲倦之态尽显，嗯。本县衙不接受他人代报，请君本人前来。

官爷误会了，妾身为自己报名。我尴尬地笑了一声。

你？莫要在衙门口造次，速速离去！那人换了只手撑着，瞥了我一眼。

官爷这话说的，告示中明写着，不论男女，有能者上。莫不是骗人的么？

告示不假，只是你～能行么？吾等蓝田县亦不是甚阿猫阿狗都能进的。那人眼里充满鄙夷，眉头一皱，两只眼睛高低不一。

这个就不劳烦官爷担心了。妾身自问亦不是甚阿猫阿狗能比较的。我收起了恭敬，眼神变得犀利起来，若是今日被这看门小吏唬住，他日便是进了这门槛也没意义了。

呵，随你！拿来吧！高低眼摊开手。

甚？需要检验过所么？

你是哪儿来的？这点规矩都不懂！20个铜钱！高低眼叫嚣着。

这么多！我诧异道。

生死有命，其余靠钱！况且这也不是我收的，是报名和考试资费，不愿出便走！莫耽误我时间。高低眼干脆趴在了案几上。

我出！最终我咬着牙掏出了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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