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天黑似墨。这草原上的夜晚像是一锅不知道是什么熬制成的黑色汤水糊糊，群星河山川草木粘成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这乌黑的汤水里翻滚，污浊不堪，随着时间推移，一个又一个的气泡渐渐浮上表面。

守夜的人挨个掀开马车的车门帘子，他也不和车里的同伴有什么交流，但车里那些老手都明白应该怎么做，一个个从马车里钻出来，动作整齐划一。他们落地后紧握武器各自分头快速移动像是各自乱飞的苍蝇，但是他们之间也有某种默契，一边走一边结成三三两两的小组。一半的小组在车队各段守着那些装货的马车，另一半一车队为中心四散开来。相邻几组之间相隔不远不近，既能确保各组之间的观察警戒视角相互搭配没有死角，也能保证当有一组遭到袭击后相邻几组能够尽快支援。一切都是那么干净利落，他们全程都只以手势和眼神沟通，全程不发出一点声响。

片刻后，五声破风声在车队四周响起，那是名为鸣镝的响箭，是军中常用的通讯信号，通常意味着行动开始且不可退却。几百年前草原上的匈奴王子射出鸣镝后，他麾下的勇士们甚至不管不顾跟着那支箭杀死了他们的单于。

老张闻声后先是举起左手微微摆动，几个留在车队里没有编组的伙计用一道黑色的围布像裹粽子一样把袁泠他们所在的马车一圈又一圈地围起来。等到围好了以后那几个伙计从衣袖抽出短剑守在这辆马车边上，然后向老张点头示意。

老张看到后右手一挥，之前守夜的那个镖师背负一张牛角大弓和箭囊爬上了车队当中一辆马车的车顶。这名镖师从箭囊里抽出一枝特制的火箭，把包裹着箭头的引火物点燃，他拈弓搭箭，朝天放出。火箭升上高空在夜晚的闪亮群星间划出一记弧线，随后很快就湮没在漆黑的夜晚里。

老张看着升起复又坠落的火星熄灭心里不自觉升起了一些异样的感觉。他觉着这支箭貌似太亮了一些，和往年射出去的都不太一样，像是他当年第一次见着这场景一样。那是哪一年来着？老张有点记不清楚了，当时他刚刚退出军伍返乡，仗着在军里学着的本事很轻易就在静安镖局里混了个镖师的饭碗，同年他就跟着老镖头走了这趟买卖。当时他看见也觉着那火箭亮过了头，像是紫薇星坠将星陨落之类的，总之不是什么好兆头。

老张甩甩他那颗狮子头，把这些不着调的思绪都给甩出去。嘿！咱老张啥时候真能跟这种事扯上关系那就好了！在建威军他也就是个队副，连管百人的队率都不是，就这样的能跟这玩意儿扯上关系？闹呢！要是真能那么闪亮耀眼燃烧着活一次再让老谷那样的人写成段子讲上几回，那也就不枉此生了想着想着老张又揉了揉眼睛，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刚才的那种感觉更有可能是他老眼昏花了。

是时候找个接班人了？老张还在胡思乱想。手上的这些镖师都是老手了，各自手里也都有那么两手看家绝活，而且在这条路上常来常往他们对这一切都很熟悉了

其实去年老张就有这样的想法，当时发生了意外引来了马贼，他们苦战许久撑到买主过来支援，算是有惊无险。那时他就知道他老了，接战时他用一柄横刀挥击四次都没能斩破那马贼首领身上的那副铠甲，而这些年轻镖师可以在不用他指挥部署的情况下撑到支援，那时他就知道他已经是镖局的短板了。现在他在这个团队里的作用就是他在景渝边境那些个大山头大绿林那还有些面子，等到他找着了接班人把这些人脉关系都交给后辈经手，他老张就可以回老家买一处三进的院子安度晚年了。

时间就在老张的胡思乱想中一点一点的流逝，镖师和伙计们提起了神，呼吸的频率和轻重都尽可能调整，直到他们听到队伍东北角的那组吹响了一声短促的鹰哨。

所有人都把本就提得很高的神再次提起来直接提到了头顶上，一个个眼睛圆瞪满脸通红汗水顺着脖颈浸透了贴身的里衣，那样子像是魂魄会从脑袋瓜子里爆出来一样。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全身甲胄腰挎弯刀的高大身影出现在老张的视线里。那人踩着月光走来，他身上重甲黑色甲片相互碰撞发出风铃一般的清脆响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晰传入车队众人耳中。老张看向那人的面部，那人戴了一副青铜特制的兽面面甲，他知道，正主来了。

久违了。老张向来人抱拳说道。

这句‘久违了’应该我来说。你们比预订的日期晚来了两天。在这期间我们解决了二十几个江湖人还打发了七波马匪流寇。你要知道因为你们的迟到我不但付出了不必要的损失还承担了极大的风险！面甲下的那人闷声闷气地哼哼道，我和我的部下还有我上都需要一个解释。

我们景国这边出了点变故，什么变故你别问我，问我我也不知道，就算我知道只怕也不能告诉你，那个价钱不是你能搞出来的。我只知道这批货交到我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比预计日期晚了五天。老张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接着道，看起来你应该就是永清城的驻军吧，别说的跟你们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你说的那些个不都是你们本来就应该干的差事吗？

说着老张一脸唏

嘘地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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