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出於害羞,左氏移开了视线,双颊绯红,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衬托得更加生动。
莘迩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是从左氏的衣服上传来的。
直到拜辞,出了宫殿,衣香仿佛还在鼻端萦绕。秋风吹来,莘迩方才勉强定住了摇荡的心旌。他努力把思绪从初见左氏时,触碰到的那一点温软中拔出。
适才在殿上,麴球半句话没说,这时蹙眉说道:“将军,大王看来还在昏迷中啊。”
他也听出了左氏话中的含义。
石阶上飘满了落叶,阳光有气无力地洒在上面,虽才仲秋,陇地已是萧瑟的时节。
莘迩举首望了望淡远的天空,又回头看了看壮丽的四时宫,把刚取回的佩剑带好,按着剑柄,拿脚把近前的叶子扫去,没有接他的腔,迈开大步向前。
麴球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莘迩边走边说道:“鸣宗,我与曹将军有约,你与我一起去吧?”
“曹将军么?我去不了。”
“怎么?”
“我要去我七父家。”
七父,说的是中尉麴爽。依照宗族辈分,麴爽是麴球的再从父。时下之人,同族之中,同一辈分的往往按年岁排行,麴爽在他那一辈中排行第七,因是麴球呼他七父。
莘迩与麴球是昨晚到的王都。
到时,王都的城门已然关闭,两人在西苑城驻营,住了一夜。今天一早,就接到了令狐乐召见他两人的旨意。也就是说,两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与王都中的其它人见过面。
且说,麴球怎么跟着莘迩一起来了?
两个缘故。
既是张龟之策,也是麴爽之意。
莘迩在朝中几无根基,帐下的兵马也不多,便是以献俘为借口,尽带部曲到都,万一令狐奉伤势不治,在宋闳等权贵的面前,他也说不上话,在王都驻军面前,他的那点人马亦更不够使,所以,来王都可以,并且也必须来王都,但需要有个重量级的盟友同行。
这个盟友,张龟建议,可以选择麴球。
他当时对莘迩说道:“麴侯,大王之舅氏也,世子之舅公也。朝中倘使有变,麴侯或可依仗。今将军与麴护军既共破柔然,上都献俘,理亦应共往。”
麴硕是令狐奉的舅舅。左氏虽然没有外戚,但麴硕可以算是令狐乐的外戚了。相比宋氏,麴硕肯定更亲近令狐乐,事如有急,他的确应该是可以为盟的。
同时,令狐奉堕马昏迷一事,麴球也从麴爽的信中得知了。
当对付张家的时候,为了自家的利益,麴爽与宋方属於同一阵营。
而当令狐奉出现问题,依旧是为了自家的利益,麴爽却就与宋方不同阵营了。
王都的驻军大体分为三支,一支是麴爽的部曲,一支是曹斐的部曲,另一支被掌控在宋家手中,——宋家目前不仅有人担任王都驻军的将校,如麴爽帐下的上军将军,便是宋家的子弟,直接领掌部曲,并且宋方作为督府左长史,管着全国军务,又极得令狐奉信赖,此前向他示好的部队将校也着实不少。
宋家上有宋闳掌握朝政,下有宋方握有军权,假若他们要干点什么事,麴爽自问之,恐怕不好妥善应对,因此,在给麴球的信中,麴爽叫他部勒兵马,做好入都的准备。
之所以只是叫麴球做好“入都准备”,没有叫他立即赶来王都,是麴爽没有料到他会与莘迩大破柔然。毕竟一来,柔然犯境,西海县处於前线,守军不可擅动;二者,没有令旨,外军也没办法入都。
正好大破柔然,解了西海之危,兼并有了“献俘”当做借口,麴球遂随机应变,当即接受了莘迩的邀请,上书朝中,与莘迩联名请求入都献俘。
内有左氏,外有麴爽,内外运作,他两人遂得了朝旨,乃才有了昨晚到都之事。
听了麴球说他晚上要去见麴爽,莘迩沉吟了稍顷,说道:“鸣宗,我听你说,中尉给麴侯也去信了。”
“是。”
“见到中尉,你要问一问,麴侯可有回信。”
“那是自然。”
麴爽在旧城住,曹斐是新贵,旧城的宅子小,换了个大院落在中城。
两人走出宫外,分道扬镳。
麴球去旧城谒见麴爽,莘迩往曹斐家去见曹斐。
车行道间,街上冷冷清清。
忽闻有振甲之声。
莘迩挑帘望外,瞧见路过了一个公廨。
府门高大,外立桓表,两队披甲持槊的兵卒适逢换岗。这是大都督府。
“左长史宋方,此时应在府中吧?”莘迩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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