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虽然出于陇西李氏,但红花绿叶都是一家。
因此对于这赵郡李氏的家事也还算有些了解。
此次送子和亲,显然他们的准备也很仓促,
梁国李氏这一支并无适龄女子结胎。”
小龙王冷哼一声,
“怕是那李天赐已经不中用了!”
“当年献文帝也曾赐婚李天赐,在鲜卑贵族长孙和独孤家各择了一名适龄女子。
这联姻标准,也是与皇族齐制的。
所以官面上来说,李天赐也有三名李氏子嗣,
最小的一位尚在襁褓,可见他还正当壮年啊!”
庆云的脑回路自然比较简单,于是也好奇的问道,
“怕是那些达阇后人放弃了帝位吧?”
李神俊对此说自然嗤之以鼻,
“放弃?诞在帝王家的子嗣其实等若与李氏完全脱了干系,一点证据也不会留。
为了避嫌,此生亦不能再相见。
可是如果这种潜规则终究是皇室丑闻,
一旦到了有人下决心将之抹去的时候,恐怕相关活口一个都不会留下。
所以对于那些遁入李氏的拓跋,
只有看到自己直系的血脉登上皇位,才会感到安心。
事关生死,家族存亡,他们怎么可能放弃?”
小龙王叹了口气,
“今天我们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那个李天赐,能不见最好便是不见吧。
既然来了这等大人物,想来都会被安排在正殿会客。
二弟,这里你熟,有没有办法带我们绕开正殿?
想来那些南齐人不会参与到这等腌臜事里,我们直接去找他们。”
李神俊闻言也是大喜,
“我与你们同去!”
“哦?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打听李氏和亲的消息?和我们同去作甚?”
“此时正殿那种排场我如何插得进去?
昨天忽律军搞出那么大阵仗,我也想去看看是不是有老朋友到了。”
庆云相似想到了什么,对着李神俊点了点头,
“那日你提起过的任神通,到确实曾在太室出现。”
“哦?他也来了么?”
萧衍也是微微动容。
昔日青葱,竟陵王府,八友豪饮狂歌,痛砭世间不平,
此刻想来,尚恍如昨日。
只是现在这任神通究竟踩得是哪条船,连他这位故友也是看不清了。
暅之见眼下形状,也不再废话,平伸右手向众人道,
“各位请随我来罢!”
山径通幽,一条羊肠古道,窄时难容二人并肩,
时而踏独木过溪,时而需山藤攀壁,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另见了一处院落。
这里庆云自然认识,便是当日暅之做弥勒明光镜之处,
只是当时走的都是阳关道,那里知道还有此等蹊径别辟于幽林?
推开柴门,便是一方院落。
那里简易的搭了一些防雨的棚子,
一根硕大的树干横亘其间,几乎遮住了一半的空间。
旁边还有一根略细些的,树干笔直,色泽黝黑,散发的异香醒人心神。
这里显然是被临时划作了夷州木料的储存仓库。
暅之听到里进的院落传来人声,心下颇感欣慰,看来飞鸢的建造并未因贵客莅临而耽搁,于是忙引诸人入内。
里进的院子显然更为宽敞,摆满了大小不一,已经加工好的木料。
飞鸢的身体和翅膀显然已经成型。
不过令暅之诧异的,并非是木工的进度,而是此时院中的赏鸢客。
此间早已摒开闲杂,只余有四人。
观云道长和北条久迟暅之自然熟悉,
可是身后那位仙风道骨的枯瘦老人,和红光满面的中年道士,暅之却不认识。
此时需要冠云道长亲自来陪的客人,其身份着实不难猜度。
只是以这种形式相见,到是颇有些尴尬,
想躲的却没有躲掉,恰恰撞了个满怀。
那个枯瘦老者见到后院一下子蹿出来这许多人,不禁捋须微笑,向众人微微致意。
不等观云道长介绍,到是先开了口,
“恩!这位就是陶通明的高徒吧?
颇有乃师之风,浑身透着机灵。
恩!不错!
哎?提儿怎么也在此,
来来来,好久不见了,过来让老祖看看!”
陶通明,是华阳先生陶弘景的表字,那人如此称呼,便是自执了长辈。
提儿,乃是李神俊的小名,能喊出这个名字,想来必对陇西李氏熟稔非常。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还有谁猜不出此人来历?
这位老道自然便是陇西李氏的宿老,玄都观主人,李玄都了。
李神俊只能向一只小鸡一般,乖乖的踏着碎步挪了过去,低下头任由那枯瘦的手掌抚顶。
“这几位年轻的朋友,面生的紧啊!
提儿怎么不介绍给老祖认识认识?”
像李玄都这样的老妖怪,已经没法论辈分了。
因此他在说话的时候,连观云道长都不敢插嘴。
李神俊仔细地将同来的人一一介绍了一番,
李玄都听得一边点头,一边不忘赞上两句,多半夸的都是诸人长辈,
比如拓跋钟馗昔日勇名,
庆陈二侠当年锋锐,
萧顺之手刃薛家悍将薛索儿的往事,
太史一门世代英名……
人活久了,就是一本书,故事多得说也说不完。
等到李神俊都介绍完了,那老道用手抚摸着飞鸢的骨架,向祖暅之微笑说道,
“听说你想用这东西飞渡两峰?”
暅之忙应了声是。
“这可差点儿火候啊!
年轻人总是没轻没重。
这飞鸢只能俯冲,不能上升,
冲到对面绝壁,只能散做一滩碎木,能做什么?”
暅之和庆云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知道对方所说有些过于苛刻,毕竟只要飞鸢驾驶得当,自保之力他们还是有把握的。
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个方案的成功率并不很高,
再加上老道士的辈分摆在那里,他们哪里敢顶嘴?
只能诺诺称是。
“呸,是什么是!
老道我是老了,可也没糊涂!
你们最上说是,心里不服,
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暅之等人完全摸不到这老道的脾气,于是也不敢言语。
好在那老道并无心为难诸位小辈,瞅了一眼庆云,
“我听说檀宫师出鬼谷一脉,不知是否属实?”
庆云躬身应是。
其实他对檀宫往事,也是从采亭,色可,还有暅之处听来。
眼前的这位大神可不好哄,他只有挑了些简要确凿的传承关系,大致说明了鬼谷檀宫间的羁绊。
那老道士听得轻捋胡须,暗暗点头,
“嗯,小家伙心性不错。
务实不虚言,所说的都是确凿证据,并没有轻引传说,弄巧夸大。很好!”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
“老道近些年精修道藏三千,
对于各种散逸孤本很敢兴趣。
最近弄到一本书,与你檀宫有不小渊源。
自汾西一路来此,路上无聊,恰好抄录了一份,就赠予你吧!”
庆云忙道谢接过,只见封面书有《捭阖策》三字,心中暗道,
“这不就是一本《鬼谷子》么?
虽然和檀宫有些关系,但此书抄本甚多,寻常书铺均有售卖,有什么稀奇的?”
他心里正在嘀咕,那老道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怎么?你心里在想,一本普通的《鬼谷子》有什么稀奇的,是也不是?”
庆云忙称不敢。
老道士一声冷哼,
“这本书你可读过?”
庆云应是。
“那就先考考你的眼力,且看看你手中这版抄本有何不同?”
庆云心下一凛,忙打开手中书卷翻看。
当时的手抄书本,自然不像如今,先标注目录,一目了然。
这内容增减,着实不容易核对。
好在《鬼谷子》也算檀宫本门必读书目,庆云略作翻看,果然窥知其中玄妙。
《鬼谷子》,本分上中下三篇。
上篇十二卷,写的是权谋捭阖心术,存世最为完整,也是最出名的一部分。
中篇据说分两卷,上卷转丸,下卷胠乱,秦时已佚。
下篇术法,只余提纲,内容也已不全。
其中盛神,养志,转圆,摄心(见《中经》章节)诸法,唯余寥寥数语,难窥其全豹。
可是庆云手中的抄本,冠名转丸、胠乱的篇幅竟然有数十页。
关于下篇术法部分,虽然也并不完整,但却比寻常抄本详实很多,对诸法的原理都进行了简单剖析。
一旁的祖暅之其实眼睛也一直在瞄着此本。
寻常版本的《鬼谷子》,他自然也是烂熟,于是同样很快发现了眼前抄本的特异之处。
他趁庆云回翻看到中篇仔细验看的时候,用肩膀搡了搡后者。
庆云旋即会意,放慢速度,仔细翻阅。
这转丸,胠乱两篇所记既非权谋,亦非术法,而是一些对于自然原理的探讨。
转丸篇认为天地分阴阳,阴阳互转相生,维持世界平衡。
日夜,寒暑,交替转环,
兽有雌雄,人分男女,电有霹雳,
炁有清浊,或化或合,相互制衡。
胠乱篇就更加深奥,
开篇明意,胠者,翼生之处,启胠开翼,古之贤者尝求不得;
乱者,理也。
(《康熙字典》引《玉篇》,《玉篇》为南北朝字典,其释训源于古汉语。)
凡不治者欲其治(出《说文》),
不明理者须辨其理。
胠乱者,襄勇者开翼辨明其理,
或可矣,或否焉,事不亲躬,难终其辨。
这段文字看得暅之汗毛直立,
原来这胠乱之篇,是对于飞天技术的一些设定和假想。
虽然文中说这些理论尚处于摸索阶段,但毕竟是超乎时代的大智慧,
对于他这样的技术宅,那吸引力自然压倒一切。
他已经忍不住自庆云手中夺过抄本,仔细翻看。
一旁李玄都看在眼里,只是微笑。
这里当然他老人家最大,他不说话,众人便也跟着看戏,未多言语。
胠乱篇中说,古之先贤早就有飞天尝试,最早可以追溯到商祖太乙皇时期。
当时殷商部落仍奉夏后氏为长,
殷部落当中有一个分封在屠地的王——王屠,是飞天术的拥趸。
当时他做八卦椅,隐六甲于八门,用四十八之数,
以自己为甲子生门,其余四十七放置竹筒充以阳元。
随后他将自己架在高台之上,命四十七名仆人同时引爆阳元。
八卦椅直冲天空,后人莫知其踪。
在鬼谷子看来,这个王屠的飞天器,最起码成功了一半,
但是整个机体只考虑到了起飞,没有考虑控制和降落,是一个失败的设计。
随后便开始点评可以改善这些缺点的诸般方法,其中便提到了公输飞鸢。
他认为飞鸢解决了控、落,阳元筒解决了升。
二者结合便可完美飞天。
祖暅之看到此处,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道,道长,这阳元所谓何物?”
“哦,你可以看看前面的转丸篇。”
祖暅之忙向前翻阅,
两卷毗邻,也没翻几页,便找到了阳元的制法:
阴极致阳,阳极致阴。
西海盐池,雨季晨露,采天地阴阳,性极暴戾。
须百尺坎井,极阴之处,以秽水和之,
静待风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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