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种死在故事里的绝望, 所以他要让这群人体会他曾经面临的恐惧——他要让他们疯狂、惊恐、痛苦、和他一样死去!
这些人寻遍蛛丝马迹,试图还原当年凶宅流血的真相, 实际上, 哪有那么复杂呢。
“最后女主角从桥上跳下,死在了湖中。”
对啊,就是这样。
来龙去脉就是那么简单。
四十年前, 《夜航船》被他的血浸透, 又被她的泪模糊。
他的头颅被她放到了公馆三楼的窗前。
他站在她曾经站立的地方,看着她浑身是血跳入湖中。
水花哗啦啦溅起,洗去恩怨,恍若轮回。
那一瞬间, 宋章好像惊醒在大一那个春乏懒倦的午后。
阶梯教室的风扇呼啦啦吹,老教授在讲台上照本宣科念书。
室友把纸条捏成团砸到他头上,而他托着脸看着窗外的少女傻笑。
三十六陂春水漾,她在桥上举着相机回头,白色裙子和高马尾和风一起吹动。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首诗叫《断章》。
因为诗人写了一首长诗, 却只满意这四句话, 于是将它们摘出来独立成章。
其实很多东西都是这样的, 省略得恰到好处才好。
比如他和段诗之间。
断掉懵懵懂懂的开头,断掉鲜血淋漓的结尾, 好像也称得上完美。
叶笙把故事讲完, 船已经行驶到了桥下。水中藻荇交错,黑色的影子不断摇晃。到这一片水域时, 叶笙能明确感觉到水流速变慢。潮湿浓厚的血腥味弥散在空中, 一个巨大的旋涡在船底部汇聚蔓延。
叶笙垂眸, 视线死死地看着湖心。
很久之后,一声沙哑的怪叫从湖底传来。
“你是谁?”宋章被人割断喉咙,发出的声音嚯嗤嚯嗤,像是破旧的风箱。
叶笙心说,我是来杀你的人,但是他想问出更多故事杂志社的消息,于是垂下眸,神情隐于黑暗中,声音冰冷道:“我是……段诗的亲戚。”
宋章又是一阵嚯嗤嚯嗤的怪笑。
终于,他从漩涡中慢慢出来,月色下只剩一个浮肿大了两倍的脑袋。
宋章本就诞生在极致的恐惧中,脸庞肿胀发青,头发上爬满了黑色的虫子,肌肉寸寸腐烂掉落,眼珠子充血,流露出滔天的杀意来。
“段诗。”哪怕隔了那么久,他再念起这个名字,第一反应还是恐惧。
恐惧之后是迷茫,再之后才是怨恨。
“你是她的亲戚?”
叶笙点头:“对,我们有同一个曾祖父。我父亲想重办故事杂志社,但以前发行的书刊都被段诗拿走了,他找不到旧版。所以我来到洛湖公馆,试试运气。”
宋章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故事杂志社?你说出这个词我就知道你在撒谎了。”
宋章的头浮在水上,藏在水下的身躯却巨大的好似一座冰山,他的能力是附身和幻化。
黑色的如蛇一样的触手攀附上船底,咔吱咔吱,啃噬船身。
宋章的眼神诡异血腥。
“一百年前,故事杂志社正式关门那日,藏书仓库起了场大火。她曾祖父为了救火,摔成了植物人。全家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怎么可能还重新创办。”
“你在骗我。”
宋章的“触手”一下子吸住木船底部,尖声恨道:“死!死!都去死!”
叶笙知道他已经疯了。
宋章身上的血腥味太浓,精神崩溃,理智全无。
不过能从一个疯子口里知道一条有用的消息,已经足够了。
“这个凶宅内,除了你谁都不该死。”
木板碎裂,湖水渗入船内,叶笙手指搭着船边缘,伸出手,抓住了一条“黑蛇”的七寸,将其粉碎。
寒月之下,少年黑白清明的杏眼,渗出似红似蓝的幽光来。
“你们真的很喜欢玷污‘故事’两个字。”
宋章剧烈喘息,抬头对上叶笙眼睛,瞬间就精神紧绷,察觉不对劲,但他毕竟是b级异端,反应很快,从胎女的“唤灵”控制中挣脱,怪叫一声。
砰!清冽的湖水一下子成为最致命的危险,涌出两米高,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将叶笙吞噬。
叶笙在水墙将倾的刹那,把一直攥在手中的那页日记纸拿了出来。b级异端的高强度灵异值压得他胸腔剧痛,耳道好似在流血。他一直都挺幸运的,列车里遇到胎女也是被故事大王分割过力量的。
宋章应该是他至今为止直面的灵异值最高的异端。
叶笙的声音很轻。
“讲故事不该成为一件恐怖的事。而故事本身,也没那么血腥。”
叶笙弯下身,将段诗的日记纸放入湖中。
鲜血写就的歌词,一下子就在水中模糊晕开,红丝四散。
宋章僵在原地,抬着头。
那张纸从天而降,像白色蝴蝶落入湖水,轻盈梦幻。
娟秀温婉的字迹,却成他一生的梦魇。
“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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