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奇吃完了两碗米线。
大碗的。
然后才开始向孟菱解释:“我为什么想住宿?那是因为那个家我一秒钟也不想多呆。”
孟菱问:“难道你爸爸现在还家暴吗?”
提到这个钟奇明显难受了,说出接下来这句话都显得呼吸困难:“冷暴力你懂吗?”
孟菱哑然。
钟奇忽然激动:“而且我现在也不愿意管我妈,她要死就死吧,这种人的悲剧是她自己造成的!”
“别激动,好好说。”一直沉默的陈遂提醒了一句。
钟奇看了眼陈遂,气焰小了一半,但还是很气愤:“我没法不激动!”
钟奇不知道想到什么,眼里都有泪珠了:“小孟老师,你撞见我爸家暴那天,不是敲门了吗,我当时以为是我爸把我打晕。那天他们俩吵架吵顺嘴了,我才知道,是我妈把我打晕的,完了又和我爸合伙把我绑起来,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
孟菱诧异了,脸上的表情掩盖不住:“什么?”
“她永远都在替我爸遮掩,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难道拳头不是落在她身上啊?难道她隔三差五被打就不害怕?”钟奇咬着牙,低下了头,砸下来一滴泪,“就因为她一直不反抗,我爸才会肆无忌惮。我算是看明白了,她有这一天是她自找的!”
孟菱满是震惊,饶是她这么淡定的人,也实在是不理解这一切。
“我不能在这种家里住下去了。”钟奇说,“老师,你还记得你对我说得话吗?”
“哪句。”孟菱暂时想不起来。
“你说你有个朋友,他和父母关系很差,被至亲伤害过,然后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很孤独的人。你说你不希望我也变成他那样子,希望我能够快乐一点,不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凝视深渊的人。”
陈遂倏然看向孟菱,孟菱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抬眼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她很快移开目光,眼神左右闪躲了几秒,才落在桌角上,不是很自然的问钟奇:“但你怎么说服你妈?”
钟奇说:“就是因为说服不了,才要离家出走。”
“我帮你。”
沉默许久的陈遂忽然开口。
他打了个哈欠,特无所谓的说:“多大点事。”
钟奇见识过陈遂的拳头,却没见识过陈遂的头脑,他压根不信,嗤笑说:“你帮我?帮我打我妈一顿?”
“臭小子,小瞧我?”陈遂慢悠悠起身,居高临下睨着钟奇,“你现在就带路,我要去见你爹妈。”
“你想干嘛?”钟奇下意识后仰,做了个抗拒的姿势。
陈遂也不急,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咬嘴里:“一根烟的时间,你信,就带我去,不信,就拉到。”
他点上火,边抽边出门。
钟奇求救似的看向孟菱。
孟菱叹了叹:“走吧。”
“真要让他帮我解决?”
“不然你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钟奇想了想:“……这倒没有。”
“那就走。”
孟菱率先出门。
外头起风了,树影被风摇碎,陈遂形单影只立在树下,国槐簌簌而落,那一刻万千孤寂。
孟菱只看他这么一眼,忽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帮钟奇——不想看一个孩子因为对家庭失望,就对这个世界灰心。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她下了台阶,款款走到他身边:“走吧。”
陈遂掀起眼皮,看了眼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过来的钟奇,才把目光转向孟菱:“远吗。”
“打车十分钟。”
“让他掏钱。”
陈遂扬扬下巴。
孟菱失笑,扭头看了眼钟奇,而钟奇一脸茫然。
十来分钟后,他们三个人在钟奇家小区下车,钟奇扫码付车费,一共九块五,小城镇的起步价低,车费也便宜。
钟奇交完钱,还是不放心,问:“你确定你可以帮我?”
陈遂不乐意了:“你这小子……”他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这样吧,我帮不了你,我给你十万块钱。要是成功了,我一分钱不收你的。”
“这……”钟奇挠挠脑袋,好像怎么都不吃亏,“行吧!”
反正孟菱说得对,不信他确实也没别的办法了。
钟奇下定决心之后就一点也不犹豫了,当起了领路人,在前边走得特别雄赳赳气昂昂。
陈遂在后边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目光莫名柔和下来,又转脸看向身旁的女人,一时间有些感叹。
路行一半,他忽然开口:“和他聊过我?”
“没有。”孟菱很快回答,但语气不急切,“只是想让他迷途知返,所以随便举了个例子。”
陈遂睨她,半天才说:“是么。”
只两个字,耐人寻味。
孟菱抬头看他:“别自恋了。”
陈遂:“……”
他简直一口老血卡在喉咙,想反驳,又没话说。
回味了一番孟菱说话的语气,又把自己哄高兴了:“你现在又开始凶我了,说明和我越来越亲近了。”
孟菱:“我……”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陈遂说完就大步去追钟奇。
孟菱脚步顿了一顿,只觉大脑一片凌乱。
……
很快就来到钟奇家。
钟奇的父母都在家,钟奇进门之后,钟太太的焦急、生气、松气等一系列情绪都瞬间爆发,打了钟奇几下,又很快把钟奇搂在怀里。
而钟涛一言未发,却不难看出在隐隐压抑怒火。
孟菱先开口:“钟先生,钟太太,人给你们送回来了,你们可以放心了。”
钟太太抹掉泪花,连连感谢孟菱。
孟菱淡淡的说不用,也不想弯弯绕绕,干脆长话短说:“我听钟奇说他想住校,不知道您可否考虑他的决定。”
钟太太的笑意顿时凝固:“这……我们家的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吧。”
钟奇冷冷说:“老师不算外人。”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钟太太说。
“我有几句话想跟钟先生说说,钟先生不介意吧?”
陈遂忽然插话。
钟涛莫名被点名,不由打量了陈遂几眼,才说:“有什么话在这说就行。”陈遂挑了眉:“你确定?”
钟涛不怒自威:“您轻便。”
陈遂挠了挠眉梢,一笑:“好,怕耽误您时间,我只说一句——钟先生,您隶属的事业单位,市区最大的领导姓王,省属的领导姓李。不瞒您说,那个人我说得上几句话。”
钟涛听着听着不由坐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陈遂靠着置物柜,松松垮垮没个正形,“就是想告诉你,你的仕途,我也说得上几句话。”
钟涛脸色大变,腾地站了起来:“你威胁我?!”
“兔崽子威胁我就罢了,你……”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指着钟奇,“是不是你把老子的事说出去了?”
钟奇也不回答,只丢了个白眼,寓意——懒得鸟你。
钟涛提高声音:“上次我已经帮你把人从监狱捞出来了,你还想怎么样,贪心不足蛇吞象,你想拿捏你老子一辈子?”
陈遂眼皮一跳,不由看了眼钟奇。
钟奇乖戾不堪,直视着钟涛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你要是没有把柄老子能威胁你?”
“你!”钟涛暴怒。
顿时拿起桌上的一个紫砂茶壶狠狠摔在地上,“啪”一声碎片四溅!
要不是有外人在,他一定冲上去打钟奇了。
人的恼怒本身就代表一种害怕。
陈遂深知这一点,只觉得局势稳赢。
孟菱也一幅淡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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