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此次会盟,楚国的内乱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由头罢了。其实谁都知道,别说此前就已经举行过弭兵之盟,晋楚早已讲和。就算现在晋国真想跟楚国掰掰手腕,就凭晋国现在的这副样子还能有可能吗?
其实,韩起又如何不知道?你当他还真能会盟诸侯,一路南征,攻下楚国的郢都来?所以,这场会盟的面子和里子,说到底都还得从别处找。
而眼下,恰好鲁国与莒,邾二国激战正酣,于是此次会盟的主要方向,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了鲁国与莒国,邾国的领土问题上。
除了这三国以外,其他诸侯国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在观望着,见得韩起上来就点了季孙宿的名,一时间纷纷侧目,好整以暇等待着季孙宿的下文。
只不过在看热闹的同时,他们也密切注意着晋侯的态度,尽管此时的晋侯更像是一个象征,而并非是那个实际发号施令的人。
李然也是如此。
他在观看此次韩起表演之时,也特意在注视着晋侯的态度,只见晋侯从韩起主持会盟到此时,他似乎并没有很大的变化。整个人也显得十分的平静,甚至可以说平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豪气万丈”。
这却是为何?李然心中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不待他思考出答案,会盟台上的季孙宿已然出声。
“敢问韩中军,此言乃是何意?”
季孙宿的确惧怕晋国,或者说惧怕韩起,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放弃挣扎。
尽管他知道今日之会,韩起很有可能就是冲着他来的,一如之前代祭天一事,此次很有可能又给他在背后来一刀,但他身为季氏宗主,鲁国的头号话事人,若不挣扎一下就此放弃,那季氏岂非当真颜面尽失?
人便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在未面临绝境之时,总觉得希望还是有的。就算是自我安慰,也总能从各种各样的因素当中找到一丝慰藉的希望。
季孙宿此时此刻心底还残存的一丝希望,便是韩起曾经是收受了他的贿赂的,总不至于将自己一竿子彻底打死,收了钱不办事吧?他好歹也是堂堂晋国的执政卿呐!
可惜他的希望落空了。
只见韩起闻言顿是微微皱眉,而后又朝着莒子与邾子看去:
“两位君侯,季孙大夫似乎还不知何事,要不便劳烦两位来向季孙大夫言明吧?”
聪明的韩起,在关键时刻,很合时宜的将这个包袱甩给了两位苦主——莒国和邾国。
他的确是收了季氏的好处,但这并不代表他一定会帮季氏斡旋。两族友好是一回事,但国际问题又是另外一回事。
再加上昨晚羊舌肸跟他的一番言说,此时他更坚定这浑水只能让莒,邾两国自己来趟。
事儿,我的确办不了。
但面子我给你了,接下来你自己要如何面对苦主,那就是你季孙宿自己的事。
我韩起就假装啥都不知道,这便是对你季氏天大的面子了。事都做到这份上了,接下来的,跟我韩起便是半毛钱关系也无了。
没错,打个酱油,走个过场,顺便耍耍威风,就是我今天的主要任务。非但不趁机落井下石,还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韩起也算是对你季氏有个交代了。
李然在台下远远看着,心中不由暗暗佩服韩起的狡猾。
而莒,邾两国的君侯得闻韩起所言,也当即是都站了起来,向着晋侯先见了一礼。
这时候,晋侯做出了从会盟开始到现在,终于是做了第一个极为明确的动作——拱手。
他拱手的意思,便是示意莒,邾两国的君侯:你们随意便是。
季孙宿看到这一幕,怕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难怪韩起这厮不肯相助于我!原来是晋侯在背后支持他们!”
晋侯虽说只是个象征,可他再是“象征”,那也好歹是晋国的国君——名义上的盟主,自然是要一言九鼎,一诺千金的。
而韩起身为中军佐,六卿的权力再大,在这种不痛不痒的问题上,看看老板的脸色又有何不可呢?
此时老板发话让莒,邾两国自行处置,那不是摆明了要偏袒他们两个,而要放弃季氏?
季孙宿想到这里,心中顿时一片苦涩:
哎!早知道还不如直接觐奉给晋侯好了!
然而,这世上又哪有后悔药可吃,当季孙宿选择贿赂韩起的时候,这一局他就已经输了,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意识到而已。
他一方面太小看晋侯的作用了,另一方面对韩起的处事原则终究还是没有一个清晰的判断,以至于本末倒置,败局已定。
“哼!季孙老匹夫!”
“今日当着晋侯的面,寡人便问问你,你季氏违背宋盟之誓,连年侵犯我们领土,又占领城邑数座。你眼里可还有这天下公理?可还有晋侯?!”
邾子比较强势,而且义愤填膺,张嘴公理闭嘴晋侯,直把季氏的行为是绑架到一个下不来台的高度。
倒是莒子,反而是显得十分的淡然,或者说…无所谓,只站在一旁一直未曾开腔。
事实上并不是莒子无所谓,他不说话的主要原因是他嘴里还一直在咀嚼着什么东西,所以…
“盟主在上,还请君侯为我等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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