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真神执掌国家,天使行于地面,圣者卑躬屈膝,半神多如牛毛的时代,难以培养出半神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家族的名号将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家族的徽记将锈蚀成一块纹理难辨的废铁,族人将沦为平民和奴仆,而那些掌握神权的存在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让他们覆灭——他们将不再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们的命运将不值一提。”
“神战之下,曾被誉为‘世界中心’的东大陆沦为人间地狱也不过片刻的事情,那些生活在东大陆的人们没有祈祷吗?没有哀求吗?可神明和天使何曾理会过他们?”
“光辉已经逝去,我们这些角逐者们意识到,无法掌握命运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比起求得神明的垂怜,不如让自己执掌神权。”
安德烈第一次听先祖讲起这些,是在十七岁,距离《土地保护法案》颁布和图铎家族的退婚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整个家族仍未从低迷的氛围中走出。老人们怕年轻人动摇惶惑,于是选择闭口不言,但他们就像火焰燃烧后的灰烬,再也无法发出振奋人心的光芒,年轻人们得不到指引,于是也变得庸庸碌碌,浑浑噩噩。安德烈感受到了这种趋势,却又无力改变现状,他开始焦躁,开始沉迷于酒精,滥交,寻衅滋事,并隐隐期待着能把某个大家族的家伙揍成猪头。
就是在这种放荡形骸的情况下,先祖找上了他。当时他身边还躺着一个袒胸露乳的妓女。
在廉价香水,劣质酒水,汗臭味和脂粉味的包围中,先祖向他讲起那些古老的过往,一种奇妙的庄严感从心底升腾起来,随即是一种羞耻感。
安德烈意识到,先祖才应当是压力最大的那个。
在相邻途径高位者的打压下,先祖没能得到皇帝的器重,而在其他看过亵渎石板的人要么成神,要么成为天使——或者至少后人成为了天使的时候,他依旧卡在序列3的位置,一直被“无法掌握命运”的恐惧所笼罩着,死亡和衰老的阴影徘徊在他的脚边,可他的表情却十分平静,就像在谈论一座巍峨险恶的高山,但他坚信自己可以登顶。
“在《土地保护法案》颁布的情况下,家族的后来者要晋升半神,有三条路可走,一是去往北大陆的偏远之地,二是去往南大陆,三是转到相邻途径。”
北大陆的偏远之地盘踞着六神,祂们互相为敌,冲突不断;南大陆是冥皇的领地,崇拜死亡和生殖,落单的北大陆人很容易直接充了活祭品;至于转到相邻途径……安德烈快速分析着,很快明白了先祖打的是什么主意。
“先祖,您需要我怎么做?”
“我需要你假意归顺隐匿贤者,从祂的学派内部拿到隐者途径的高序列魔药配方和晋升仪式。”
“这将是一个孤独的长期任务,你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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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随时可能会丢掉性命。”
在这五年里,安德烈·斯蒂亚诺脑海中时时浮现出这句话,同途径高位者近在眼前,他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可默念这句话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下来——既然早就有了觉悟,我为什么要怕死?
“匿形之纱”被一只手轻轻揭起,露出了他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那些长着眼球的玫瑰花散发出一种腐败的香气,让他联想到自己的死相——隐匿贤者会给他留个全尸吗?
还是会斩下他的头颅警示后来者?
“‘被缚者’途径的小玩意儿。”透特观察着这件纱衣的质地,“从能隐匿形体这点来看,应该对应序列5的‘怨魂’……异种就是这点麻烦,身体和灵魂都像被束缚着一样,占卜和通灵都很难得到有效的信息。”
可你还是找到我了,安德烈心想,我早该想到的,你的知识既是祝福也是诅咒,在我接过馈赠的时候,枷锁也套上了我的脖颈。
“您……咳咳……”他试图发声,却吐出一口血来。
“分明不是真心信仰我,却还要用敬称,不嫌累吗?”
斯蒂亚诺家的天敌,那个长辈口中阴险狡诈的弄臣,隐匿贤者的语气平和如常,就像师长点拨后生,光是听着声音,安德烈就能想象出祂温润恬淡的模样。
“如果还有力气,就把头抬起来吧。”透特轻轻叹了口气,“我不会说‘可以网开一面’之类的话,犯错者,失信者,违约者,该罚俸的罚俸,该杖责的杖责,该斩首的斩首——如果我违背了自己制定的规则,那就没人相信我的权威了。”
“你违背誓言,理应处死,但既然心存不甘,就昂首挺胸地死吧。”
安德烈抬起头来,透特能通过收束“信息”削减直视神话生物带来的精神损伤,所以他能将祂的样貌看得很清楚。
隐匿贤者是出了名的喜欢在宴会上开溜,所以安德烈第一次近距离和隐匿贤者打交道不是在帝都的名利场,而是在五年前,在刚来北境的那天,在积着雪的广场上。
他和族人们瑟瑟发抖,一方面是因为寒冷的天气,一方面是由于对相邻途径高位者本能的敬畏,而怀揣着秘密使命的安德烈更害怕他们搜身检查,这样一来,那件“匿形之纱”可就藏不住了。
安德烈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那双紫色的眼睛——尽管只有一瞬,他却有种从里到外都被看穿了的感觉。
他曾听过一个传闻,说隐匿贤者的双眼中藏着宇宙的奥秘。
“安顿好之后,带他们到裁缝那里量尺寸吧。”
在他发愣的时候,隐匿贤者已经偏过头去吩咐眷者,眷者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啊?”了一声。
“做冬衣。”祂耐心地解说,“现在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就冻成这样了,过上一段时间准会生病,感冒流行起来很快的,懂?”
“哦!您说得对,我马上去办!”
眷者顿时面红耳赤,在隐匿贤者面前,很多人会因为自己理解能力的欠缺感到羞愧,但却很少因为不够卑躬屈膝而惶恐。
“所以,你一早就……”
五年前的情景与眼下重合,安德烈想起那仿佛洞悉一切的一瞥。
透特微微一笑,“我不是观众,没有读心的能力,我只是平等地不信任所有人——不管你是不是姓斯蒂亚诺。”
安德烈打了个颤栗,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成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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