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宫大师兄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小师妹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是他没想到的。
但回想幻境里，小师妹嘀嘀咕咕抱怨着累，疯狂暗示想要被捏肩揉脚时的撒娇卖萌,他竟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还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可爱？
谢让尘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震惊到了。
师盈其实也有些心虚。
明明在幻境里，她想象的是自己的剑灵老婆来着,怎么会出现大师兄的脸？
于是，俩师兄妹的眼神短暂接触，又同一时间闪开,几乎异口同声地转移话题。
“这个琴怎么处理？”
“把琴给我看看。”
师盈住了口,把焦尾琴老老实实递了过去。
谢让尘蹙眉。
琴身并没有魔修特有的那种血煞之气,但观琴素衣在幻境里所作所为，应不是第一次害人。
“任宗主,可否引在下前去合欢楼一看？”
谢让尘看向还沉浸在痛心里的合欢宗副宗主。
“好。”
任宗主点了点头，“阿琴住在顶层，倒没被破坏。”
不得不说，这位花魁在合欢楼中的待遇是相当的好，一整个合欢楼的顶层都归他所有,甚至还引了一汪灵气充盈的温泉。
梳妆台、琴架、衣架、床
谢让尘一样样仔细看了过去，似乎在检查什么，而师盈的注意力则很快就被床边小几上的一个木雕娃娃所吸引。
这木雕完全按照琴素衣的模样所刻，四肢可以灵巧拧动,旁边还挂着数件适合他的精致衣服，让师盈瞬间想起前世那些娃圈大佬晒的娃。
见师盈一直盯着木雕,任宗主还在旁边提了一句,“这好像是一名天机城的女弟子送给他的。”
说到这里,任宗主的语气明显开始伤感,“阿琴的追求者很多。”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好好一名备受宗内重视的弟子，怎么就想不开去当魔修了！
“阿琴一定是被人蛊惑。”
任宗主又自语了一句，仿佛在自我洗脑。
“任宗主最好将合欢宗上下好好查一查。”
谢让尘淡淡道。
拿起木雕检查的瞬间，他的眼角余光瞥到自己小师妹眼中一闪而逝的心动。
心动？小师妹喜欢这种东西？
谢让尘以前总觉着，自己在养师妹师弟上，似乎有些失败。
他的二师妹情况特殊，无法以正常方式修炼，早早结了道侣，双修心法甚至是他帮着挑的。但他万万没想到，也就是闭个关出来，二师妹就带回来好几个男人！
他的小师弟情况也很特殊，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不能动的状态，不知是不是被憋狠了，第一次离开昆仑就在外面浪到其他宗门纷纷来状告他乱打人！
可能只有凌雪宫的灵兽能让他在养幼崽上竖立点信心。
但小师妹来了！
小师妹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更像那些幼崽，好像不好好照料就会很容易夭折。可事实上，她比他想象得更要坚韧。这又坚固了一点儿他还算一名成功大师兄的信心。
可现在，谢让尘觉着自己似乎还是很失败。
他不了解小师妹胆大妄为的那一面也就算了，甚至忘了小师妹的年纪也不算大，除了修炼之外，也会喜欢一些其他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这个木雕有什么问题吗？”
见谢让尘捏着木雕不放，卫雪棠在旁插了句嘴。
“没有。”
谢让尘放下木雕，敛眉又环视了一圈。
如那尾琴一样，居然没有任何血煞邪气。
“他的小童呢？”
谢让尘看向任宗主。
“小童？”
任宗主面色一变，“我这就让人去找。”
“恐怕找不着了。”
谢让尘摇了摇头。
“那也得找！”
这位合欢宗副宗主骤然冷笑一声，“这些魔修真是大胆！敢诱拐我们合欢宗弟子！”
他那叫一个气啊！琴素衣的天赋，在合欢宗新一代弟子里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了。若非此前历练遇险，肉身被毁，更是前途无量。
而若揪不出魔修，他们整个合欢宗都要前途无亮了！
“那就等着任宗主的消息了。”
谢让尘平静地说完，再次拿起焦尾琴。
“这琴可否”
毕竟是自己看重的弟子，哪怕知道对方误入歧途也多少有点感情，任宗主正想开口讨琴，就见那琴在谢让尘的手中无声无息地碎成了渣。
任宗主不免一凛。
这位明夷仙尊的首徒，向来表现得随和好相处，可事实上，打从第一次见到对方，他就觉着这人骨子里透着股似乎随时会暴走的冷厉。
可也就是他转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干脆利落以剑气斩碎焦尾琴的青年弯了弯那双自带笑意的狐狸眼，对自己的师妹道，“走了，正好赶上早市。”
早市！
师盈精神一振。
华阳城的夜晚很仙很漂亮，早上则充满了烟火气。
住在这里的，不仅有那些修为高深的修真者，也有很多因资质、体质问题而不能修炼的普通人或止步于金丹的低修为者。
他们如普通的凡人一样，日落而歇，日出而作，在晨曦镀上屋檐的时刻，从家中出门，摆摊、干活，享用早餐。
星砂石铺就的宽敞长街上，腾腾蒸汽替代了冉冉仙气。刚出炉的肉包子，滚水里飘着的混沌，洒着葱花的拌面，金黄酥脆的糖饼。
诱人的吃食一字排开，让师盈的眼都亮了。
昆仑可没有这些！哪怕不津集里，也是没早市的。
“我要从街头吃到街尾！”
师盈宣布。
“好。”
谢让尘点了点头。
卫雪棠微微错愕地回头，却见她的大师兄十分自然地道，“你去这家馄饨摊坐着等，我去帮你买糖饼。”
“还要那边的盐焗灵禽蛋！”
接着，卫雪棠听见自己的小师妹很是自然与理直气壮地点餐。
卫雪棠：“”
她为什么有种自己错过了什么的错觉？
同一时间，空无一人的合欢楼顶层，曾被谢让尘拿起来仔细检查过的木雕小人突然僵硬地动了动四肢，“扑通”跳下了小几。
大抵是还不太习惯这样僵硬的身体，木雕小人直接摔了个狗啃泥，半晌才缓缓地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顺着墙角，一步一步挪到楼梯，然后一个楼梯、一个楼梯滚了下去。
“咦，这不是琴先生的木偶吗？”
突然，一双绣着荷花的靴子在小木雕的身边停下，传来合欢宗女弟子聊天的声音。
“是谁偷拿了吧，咱们给琴先生送回去。”
小木雕：“”
他好不容易才从顶楼爬下来的！
等到两名女弟子离开，小木雕倔强而坚强地再一次行动起来。
这一次，他抬起自己僵硬的胳膊，缓缓打开了窗，顺着墙角一点点、一点点朝下爬去。
等终于抵达地面，小木雕原本用雪桑木雕琢的精致手指已被磨损得一片模糊。
他顾不上心疼，朝早市的方向跑去，可还没跑上两步，就被人
直接一脚踩进了泥里。
“我师姐他们呢！”
少年清朗的声音让小木雕下意识抖了抖。
这声音他熟！
是那个在合欢楼打架的！
“走了。”
任宗主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起来很是疲惫，“行了，你跟着我去趟珍宝阁，然后就能回去了。”
“真的！”
少年很是欣喜。
“兰亭阁也没了！我还留你做什么！让你把我的合欢楼彻底打没吗！”
任宗主怒道。
听着兰亭阁没了几个字，小木雕下意识抖了抖，可随后，那双玄耀石制作的眼里很是人性化地闪过一丝怨恨。
“咳、咳咳咳！”
刚等来馄饨的师盈只吃了一口，就突然呛了一下。
谢让尘下意识拍了下她的背。
少女将还有些烫的馄饨放下，疑惑地眨了眨眼。
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默默画圈圈诅咒她。
“先吃这个。”
谢让尘将自己面前的碟子推了过去。
碟子上，一个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灵禽蛋白皙诱人，显然剥壳的人娴熟而细致。
卫雪棠咬了一口糖饼，整个人大为震撼。
大师兄和小师妹这相处方式她熟！
她和她那些道侣们腻歪的时候就这样！
不，她那些道侣好像也没大师兄这么、这么
卫雪棠的脑中诡异地划过一个词，贤惠。
这不对劲！
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大师兄。”
思考了两秒，卫雪棠幽幽地开了口，“你师妹想吃桂花酒酿汤圆。”
谢让尘缓缓回头，脑子骤然清醒。
刚刚他在做什么？这幻境的后劲似乎有些可怕！
冷静了两秒，凌雪宫的大师兄慢吞吞地夹起一个汤包，自觉一视同仁地放进了卫雪棠的碗中，“少吃甜，会烂牙。”
卫雪棠差点儿气笑，她一个修真者会烂什么牙！
“有桂花酒酿汤圆？”
师盈听见两人对话，一下子支棱起来。
她也好想吃啊
但看了看面前还未怎么动的馄沌，才吃了两枚的灵禽蛋，刚吃掉的灌汤包，少女再次埋头苦吃起来。
但她的运气似乎真的突然一下子就不怎么好了，正要继续吃馄饨，一道人影骤然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他们吃饭的馄饨摊上。
谢让尘迅速地拉起了师盈，而卫雪棠已经一个水球将三人罩住。
馄饨摊已是一片狼藉，而一个看起来比卫南星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正躺在摔成两半的小木桌上，身上全是四溅的汁水。
他似乎不觉得疼和痛，几乎瞬间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带着满胳膊的擦伤冲了出去。
“喂，你东西掉了。”
师盈眼尖地发现地上多了一个破烂兮兮的布娃娃。
那少年一个急刹车，回头捡起破布娃娃。
也就是耽搁的这会儿功夫，几个人影落下，朝那少年围了上去。
师盈怔了怔。
这少年头顶上的字
“巡逻队要来了。”
卫雪棠突然在旁笑盈盈来了一句。
听见这句话，攻击少年的人顿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足够让这个灵巧的少年人冲出重围，泥鳅一样混进早市的人群里。
围攻他的人分出三人追了上去，最后一人则有些凶狠地抬头朝师盈一行看了过来。
“哎呀，这么漂亮的小帅哥，打死多可惜。
”
卫雪棠笑意盈盈，让那个凶狠男子脑中的弦啪嗒一下子断了。
就在他准备攻上来时，一道折扇拦在了他的面前。
“仙子，巧了，我正要去找你。”
拦住那男子的赫然是那位珍宝阁的人，他先是回头朝师盈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对那男子道，“这几位是我们珍宝阁的贵宾，还请给毕某人一个面子。”
凶狠男子顿了顿，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怒气冲冲地转过了身。
“这些是什么人？”
师盈有些好奇。
穿来许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像地头蛇一样的修真者。
“地下角斗场的。”
珍宝阁的那名男子轻描淡写地带过，就笑颜逐开道，“这两位就是仙子的师门同伴了吧？既然赶了个巧，仙子不若与同门一起看看契约？”
“也行。”
师盈点了点头。
从早市所在的街道往南行两个街区，再右拐三次，光线就骤然暗了下来。
在华阳城里，有奢华的合欢楼，热闹的市集，也有搭建得乱七八糟，阴暗潮湿，偶尔还可见到足有脸盆那么大的灵蟑飞过的小巷。
这里是底层散修的聚集地，为了一株在昆仑被随意当成装饰的灵草可能都会打一架的混乱无序贫瘠之地。
带着布娃娃的少年驾轻就熟地在小巷里绕了几圈，将追杀他的人彻底甩掉，这才又从一间屋顶爬了出去，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合欢楼的方向。
“蔺迟，你又去地下角斗场了？”
一名合欢宗弟子瞥了他一眼，很是嫌弃地道，“从后门进去，别弄脏了刚修补好的地毯。”
少年没有理会，在对方的叫骂声中径直走了进去，顺着雕花琢鹤的长廊一路走到尽头，推开一扇门。
门后，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
这里，是属于合欢宗杂役弟子的居住地。
少年熟练地找到自己的房间，刚一推开门，就愣住了。
一个黑袍人正坐在房间里唯一能坐的床上，手上捏着一个
少年目光迟疑，这个好似在泥里滚了一圈的木雕怎么看起来像是琴先生？可琴先生向来讲究，就算是木雕也得穿得漂漂亮亮。
“你帮我接近一个人。”
黑袍人举起琴素衣的木偶，手指虚虚一抓，周围的景致便变了。
“接近这个幻境里的女孩。”
他顿了顿，语气略有些古怪地补充，“好好学一学。”
少年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只默默地应下，“是，大人。”
珍宝阁的顶层，两道灵力交汇，落在一张白玉似的纸上，形成一紫一金色的名字。
师盈。
毕有钱。
“好名字。”
师盈看着毕有钱的名字，忍不住赞叹。
“在下也这么觉着。”
毕有钱笑眯眯地抬手，对着薄薄的玉纸做了一个拉扯的动作，看似已薄得不能更薄的玉纸瞬间变成了两份。
“师姑娘，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师盈接过玉纸，又再次递给谢让尘。
“给我？”
凌雪宫的大师兄有些疑惑。
“大师兄你再帮我检查一遍。”
少女很是谨慎。
谢让尘有些好笑，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在做什么？”
离开珍宝阁的时候，师盈看见珍宝阁门口多了一个巨大的立体光幕。
“趁手掰玄犀角正火热，刚好宣传宣传咱们的药膳。”
将他
们送出门的毕有钱笑眯眯道。
说话间，光幕里出现了一个少年，还有一头玄犀。
这是一种特殊的空间道法制作出来的效果，可以让人现场表演又不会伤到围观的人。
谢让尘正要抓紧时机向师盈科普下这种空间道法，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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