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宗谊昨夜做了半宿的噩梦,一闭上眼,便是前年郭府的刀光血影,他奋力逃出,却又一头撞入了前营的校阅场,那里数万百姓如同野兽,见人就咬,争相扑食,慌忙折身,张氏一袭红衣,又截住了去路,她化作一具粉面骷髅,不断喊冤,死缠着他要他送自己回家……
惊醒后的郭宗宜索性不睡了,鳏着两眼在床上硬挺,这把几个近侍吓得不轻,朝雨、吴深更是整夜守在榻前,生怕主上出一点闪失。
及至天明,郭宗谊才在朝雨膝上沉沉睡去,许是朝雨哼的童谣与他阿母的无二,驱散了心魔,他这一觉格外安详,直睡到下午。
醒来时他见朝雨、吴深一脸憔悴,其余几位近侍也是呵欠连天,郭宗谊大手一挥,赏了些金银珠宝,还给他们放了半天假。
洗漱齐整,吃过午食,郭宗谊精神振奋,便要招呼左右,去大营看看,可一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仅有数名亲卫在不远处放风,他突然开始怀念李昉、吕端粘在后面当跟屁虫的日子。
“唉。”郭宗谊幽幽一叹,顿生浮世苍凉之感。
“殿下为何叹息?”
捧哏的声音传来,郭宗谊略喜,徇声望去,却见说话人是李榖,身边还跟着一位仪容倜傥的青年官员。
“原是李相来了,有失远迎。”郭宗谊迎了上去,拱手行礼。
李榖也急忙下拜,关切问道:“旬日未来殿下这里,殿下近来可好?”
他今日一早便来过一次,听张巾说殿下昨日见了太多血腥,做了一夜噩梦,天亮时才睡着,只好回府,午后又至。
郭宗谊心中一暖,李榖脸上真情流露,关切之情发自肺腑,不似作伪,当下点头道:“谊无碍,有劳李相挂念。”
说着,便请李榖至园中小亭就坐。
二人坐定,那青年官员捧着一摞案牍,站在李榖身后,郭宗谊见了,问李榖:“李相身后侍立者何人?”
“这位是开封府掌田籍的从事,潘美潘仲询。”李榖介绍道。
郭宗谊眼前一亮,抢问道:“卿是何方人士?”
潘美见殿下有问,忙躬身作答:“臣本是大名人,父为常山军校,由以长在常山。”
“噢。”郭宗谊点点头,算是对上号了,此潘美,便是历史上的北宋开国名将,难怪郭荣任开封府尹时他能担任郭荣的侍从,原来他一早就在开封府任职。
“既如此,卿也坐吧。”郭宗谊拍拍身旁的石凳子,一脸热切。
潘美连连摇头,谦逊道:“臣一流外官,岂敢与殿下、李公同坐。”
郭宗谊闻言也不勉强,潘美毕竟不是曹彬,可以欺之以方,太过礼遇反而会适得其反。
当下,他命人送来茶点,问向李榖:“李相来寻谊,可是田地的事有眉目了?”
之前新城定址时,李榖曾言无主田多为豪绅大户所占,郭宗谊命他们派人摸底,想来是有结果了。
“正是。”李榖一拱手,示意潘美将籍册拿来,指着册上文字,侃侃道来:“经开封府与三司,加上皇城司的帮忙,总算是把那些无主田的情况弄清楚了。”
“殿下请看,开府城周围在籍的无主田共六万三千六百亩,其中有四万七千二百亩为豪绅所占,田下有佃户三千余人。”
“三千人?”郭宗谊小小吃了一惊,“都是壮年男子?”
“正是。”
郭宗谊嗤笑一声,看向李榖,玩味道:“都是隐户吧?”
李榖老脸微红,微侧过脸,尴尬答道:“是,都是逃户、客户。”
郭宗谊将目光从李榖菊花般的老脸上移开,抬头望天,幽幽一叹:“这天下到底还有多少隐户?”
李榖与潘美尽皆沉默,连年的战乱,以致这户籍极难统考,现今的大周,最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丁是隐户,或为佃、或为贼,反正就是不为民。
现在这三千人,不过是沧海一粟,冰山一角,却成了郭宗谊眼前的一座高山,若要用强硬手段收回荒田,夺了这些人和其家庭的生计,且不说会不会激起民变,便是郭宗谊自己都狠不下心来这般行事,他们不过是想活命,又有什么错呢?
略略翻了翻田册,见上面对各大户的情况记得颇为详细,家有几口,主要营生,是否有人做官、从军等,都明明白白,郭宗谊计上心来,抬眼问李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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